【20220802最终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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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死孩子,把人家姑娘拐哪儿去了到底?!"
这一大早,邻居们就听见隔壁老张家的媳妇儿絮絮叨叨数落自己儿子。这么多年了,大大小小的事儿,张保庆没少挨骂挨打,邻居们也习惯了。只不过这回竟然是因为个姑娘了,这小伙子还真是长大了。
"红果,昨儿晚上你真没听见什么吗?"
"阿姨,我可能睡太熟了,就…没听见什么动静,我也是一大早睁眼才发现菜瓜不见的,我以为她是早起出去了,结果…这不我才和您说的嘛。"
"唉,这个张保庆,等他回来我非得揍他一顿!"
"阿姨,您也别生气,有保庆在,菜瓜一定很安全的,放心吧。"
"我不是担心他们安全,想玩,可以啊,大黑天把人家姑娘带出去,这算个什么事儿啊?更何况,你说,我本来想着带着你,你们仨一起的,结果这个张保庆,不靠谱儿的。"
"没事啦阿姨,我在北京上的大学,早就已经逛过北京了,就是菜瓜还小,没出过鹰屯,保庆带她去见识见识。"
"真不生气?小红果,等他回来阿姨替你出气啊!你说他俩啥时候出去的?凌晨?"
"嗯…也许吧。"
"凌晨能干嘛去?大黑天的北京城,看夜景儿?"
"也许…看升旗呢?"
"啊?看升旗?"
"..."
确信的答案和昨晚俩人悄悄话的场景从小红果心里悄摸摸走了一遭,只是没让保庆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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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完全升了起来,阳光洒在已经融了的残雪上,街上零零星星的人走动着,菜瓜偏过头去看,张保庆的身后有几位老爷爷正在路边小摊上吃着早饭,谈笑风生。
她心想,原来这就是北京城。好像比想象中的好了太多太多——不用打猎,不用骑马,不用自己早起做早饭,不用担心下一顿到底能不能吃饱。路是宽的,纵横交错,有大汽车也有自行车,各行其道。张保庆告诉她,"红灯停,绿灯行",原来他们这里,也是守规矩的。
大山有大山的规矩,城市也有城市的规矩。
"欸对了,"张保庆这一声打断了她原本奔涌的思绪,菜瓜有些不耐烦,向上瞥他一眼:"干嘛?"
"哟,您这是干嘛呢?刚才还对着我笑得那么开心呢,现在立马翻脸不认人了是吧,瞧你那眼神儿。"
菜瓜有点儿小尴尬,其实她根本没那意思,只不过就是突然被打断了冥想而已,"没,没有,你说吧。"
"我今儿去我屋找你,你睡地上干嘛?"
"…"菜瓜别过眼去,故意不看张保庆追问的目光。
张保庆把牵着她的那只手向前向后使劲儿甩了甩,"说话啊!"
菜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走了这么久她一直被牵着!变态流氓张保庆!
她刚想甩开,却没成想被拉得更紧了,只听得头顶一声理直气壮的发问,"你先说原因。"
"…我不想睡床上。"
"欸,不是,你这个算什么原因啊?我床不舒服?你上次不是睡得可香了?"
"…"
因为他说她睡相差。因为小红果肯定睡相好。因为她不想和小红果一块儿睡。
"你还把我的床褥还有被子都拖地下去了,这个账咱们怎么算?"
"…我给你洗。"
"嗯,暂且这样。合着…你和小红果感情也没那么好?"
"嗯?"
"我记得我第一天到鹰屯,就是你弟弟在地质队门口示威的时候,你不还为了她打过你弟弟?"
"那是规矩,他欺负女孩子,该打。"
"行行行,就照你的规矩。你们那个屯那么小,每个人和每个人应该都挺熟的吧,你俩年龄也没差太多,我一直以为你俩应该合得来。"
"她是大家闺秀,上过大学的,是我们屯第一个走出去的人,我哪能比,我羡慕她还来不及。"
这话,说者无心,但张保庆听来难免有些苦涩和酸楚。她确实值得更好的教育和培养,只不过条件限制让她只能止步于小学了。平时看上去趾高气昂无坚不摧的小丫头片子,骨子里其实是有脆弱和自卑的。
"你羡慕她是大学生,别人还羡慕你会打猎呢。"
"打猎,会打猎有什么用。就拿现在来说,我到了北京,会打猎,但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会做。"
"有我啊!"
"…"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两个人之间原本轻松的氛围莫名其妙增添了一丝暧昧。
"咳,我的意思是呢,你看你说来了北京什么都不会,那我可以教你啊,就比如现在,我带你走过一遍,下一次你肯定就记得回家的路了,雪原那么大你都认路,现在简直小菜一碟,是吧?"
"嗯…其实都差不多的,都是有标志物的,记住标志物就可以记住路,就比如…"
"啊好了好了,不太想听你说你的'理论',你记住能自己回家就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呢,没有必要自卑,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你除了脑袋笨点儿长得丑点儿身材差点儿没别的毛病!"
"…"菜瓜很怀疑这句话到底是夸还是骂,于是又赏了他一记白眼儿。
"嘿嘿,"张保庆不着痕迹的笑了两声,又继续说道,"你看,你还是适合接受新思想新教育的,你在鹰屯,顶天是个最佳女猎手,在我们大北京,那就是和我一样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啊!"
"…"
"对了,我们得去那边买点儿早点回去。"
"嗯?"
"天这么亮了,我妈还有小红果肯定醒了,发现咱俩溜了我妈回去肯定得揍我。买个早饭以防万一嘛。"
"啊?"菜瓜被吓到定格,张保庆不提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和他溜出来的了,这下惨了。
"你那什么表情,跟私奔被抓包一样,怕什么怕,我妈肯定不揍你。有我顶着呢,放心。"
"什么私奔!"菜瓜用空出来的那只手随意给了他一闷拳。
"噢…我的天,我妈还没打死我你就先开打了?有没有良心啊你?我把你领出来是为了谁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
"…"
"你一会儿必须得帮我说情听见没!"
"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你个小白眼儿狼,我要不是为了哄你开心,我至于大半夜不睡觉看升旗?还是不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了?!"
"…知道了,我尽量。"
讲真的,虽然张保庆的语气还是和往常一样欠欠儿的,但"为了哄你开心",这几个字就跟蜜蜂一样,往她心尖儿上那么一蛰,不疼,却痒痒的,还带点儿甜。
"嗯,"张保庆表示十分欣慰,附赠了一个帅气的挑眉,"这才乖。走吧。"
说着,张保庆很自然地把两个人牵着的手往自己羽绒服兜里一塞,大步往胡同口儿一家早餐店跑去。
天已经大亮,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悠闲漫步。
放眼望去,唯独一个少年拉着一个跟不上步子的"小跟班儿",跑着闹着,不知不觉播撒了一街的阳光。
少年不识愁滋味。
因为知己在侧,不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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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回来啦…"开门的是小红果,她低音道,"阿姨在厨房坐着呢,有点生气了。"
"哦,只是有点儿吗?"
张保庆冲对面的人痞痞地一笑,小红果立马有些红了脸,摇了摇头,扬起嘴角,"咳,还好。"
随即她好像又瞄到了什么,嘴角立马僵硬了不少,让开了一些地方。
菜瓜看到这痞笑和娇羞的一幕,心好像被轻揪了一下,不由得垂下眼去,却看到自己的手竟然还被紧紧攥着,觉得不妥当,下意识又想抽回来,但可想而知又失败了。
张保庆并没有发觉这些小心思,也不知道是紧张菜瓜还是紧张自个儿,他握着菜瓜手的力度越来越大,还微微带了点颤抖。
"张保庆!你还知道回来!"
保庆妈拿着鸡毛掸子从厨房出来,完全没了菜瓜心中一直赋予她的所谓"淑女气质"。
张保庆下意识一缩,放开菜瓜的手,把那袋包子双手"呈上",同时还不忘把身边的菜瓜往身后掩了掩。他实在是怕下一秒鸡毛掸子就朝他飞过来误伤到她。
果然,该来的还得来,即使菜瓜觉得张保庆刚刚拎着一袋包子冲他妈笑的时候,那谄媚神情简直真切到足以让她的鸡皮疙瘩掉满地了。
"妈,欸妈,那个你听我们跟你解释…"
张保庆立马偏过头去朝菜瓜使眼色,示意她按照"原计划"行事。
"啊,阿姨那个…其实是我想去…"
"菜瓜这事儿不怪你的,你就别替这小子顶罪了,"保庆妈的神色突然缓和下来,冲着菜瓜微微一笑,随即转向她身前的张保庆,眼神一下子犀利了不少,"你,脱了羽绒服,给我过来!你这屋儿!"
躲不过的。张保庆凭借多年挨打经历也早该知道了。
"保庆,你…"
小红果好像刚要说些什么,保庆却因为挨打前的"热身"活动给忽略了。
小红果眼瞅着张保庆脱掉羽绒服直接搭在了菜瓜肩头,上下蹦跶了两下,然后从袋子里提溜起来俩小笼包塞进嘴里,把袋子挂在菜瓜手腕上,再顺带揉了揉她脑袋。
"等着小爷我凯旋归来,啊!"
这一系列动作简单,随意又无比自然。眼前与自己年龄相仿,认识时间甚至不足几十天的这两个人,竟能如此默契,她觉得这不仅仅只归因于几次同生共死的冒险。毕竟他们之间的有些事情,她没能参与,也根本无法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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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别打脸!"
张保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反倒把自己妈妈逗笑了。
听到笑声,他有点不敢相信,悄悄睁开了眼睛,却看到眼前这个…刚刚还怒气冲天的女人,突然笑得慈祥又温柔。
嗯…有点瘆得慌。
"妈,"张保庆压低了声音,顺带锁上了门,"要打咱就直接打吧,别…别笑了,那个什么,你这样我有点儿怕。"
怕是气糊涂了。
"去天安门看升旗了?"
原来不是直接打,还要逼供的。
"嗯…嗯?您怎么知道?"
"还真是?红果还真是猜对了。"
张保庆将信将疑的眯起了眼睛,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
"好看吗?"
"…还,还行妈,挺好看的。"
"菜瓜不生气了?"
"她,小丫头片子稍微哄哄就立马笑得跟什么似的~"
张保庆刚要大肆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自己妈妈一个严肃的瞪眼让他意识到这是"审讯过程",活生生把下一句话咽了回去。
"你这小子!能耐了!追人家姑娘!不正经!大半夜!带人家走!真长能耐了!"
这句话,断了几次句,张保庆就挨了几次鸡毛掸子。
"…"
张保庆根本来不及"品味"妈妈这句时断时续的话,他只知道挨打结束了,这个世界终于和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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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瓜,粥给你,喝一点吧先。"
小红果把盛好的粥放在菜瓜跟前,但菜瓜依旧不动筷子,眼就一直瞅着张保庆卧室那扇紧闭的门。
刚刚他应该挨打了。她听见他叫唤和蹦跶了…不过现在好像停了。
"没事的,放心吧,其实阿姨舍不得真打的。更何况你们只是去看了升旗,很好的事情,阿姨理解的。"
"嗯。谢谢你。欸对了…"
咣当——
卧室门终于开了。保庆妈最先出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去厨房忙活了。张保庆等到她完全拐了弯才敢猫着腰走出来。
菜瓜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也没什么异常。总听他说他是被打到大的,看来这东西真的有习惯这么一说?
张保庆是真的没事。准确的说,这次他挨的打和以前比起来简直是挠痒痒的级别。他觉得这次母上大人网开一面,大概是看家里有客人了,而且十有八九是因为…另一个"主角"是菜瓜。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朝菜瓜眨巴眨巴眼——这是菜瓜理解的。张保庆自己认为这是魅力十足的"抛媚眼"。
"没事了吧保庆?"小红果走上前去询问。
"嗯没事,我都习惯了。咳,还有…不好意思啊,昨天我本来想着带你去的,但是觉得你在北京上大学,肯定去过,没新鲜劲儿了,就没叫醒你。"
"嗯,没事儿,我知道!"小红果甜甜一笑,没多说什么就去厨房帮忙了。
她这一走张保庆立马松了一口气,往菜瓜旁边一站,看似在喝粥,实则是趴在她耳边说了句"我们暴露了。"
菜瓜有点不太懂他的意思,张保庆只好拉着她到窗户边上,小声解释说,小红果昨天其实被吵醒了,但是她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她怎么那么清楚的"猜"到他们是几点走的,去看升旗了。
哪成想菜瓜说,"我正准备和你说呢。"
…还是有点智商的。
"听着,既然小红果没明说,那我们也就不要提了,你要是真觉得愧疚,就回头请她吃冰糖葫芦吧。"
"哦…冰糖葫芦是啥?"
"你没吃过?"
"和泡泡糖差不多么?"
"不是啊…还真是有点可怜,好吃的都没吃过。今天小爷请你吃去。"
"…你才可怜。"
张保庆瞥了一眼站自个儿旁边的菜瓜,一副得意模样,"切,吃泡泡糖不会吹泡泡的的笨蛋才可怜~"
"…"
菜瓜想起自个儿被关禁闭的时候那个练习吹泡泡的模样,决定不说话了。
张保庆自然认为这是一种服软的表现,"挺乖。孺子可教也。"
"什么?什么子什么也?"
"…咳,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张保庆暗笑,菜瓜还是那个笨菜瓜。